傾覆天下_

这里倾覆,你好

月红番外 旧梦

说书人的折子又落了在桌子上,声鸣脆响。
且弃那一盏灯火昏黄,故事请讲。
……
那是秦淮以南的地界,四季温暖,偶有夜色天凉,却还是小扇扑流萤的好时候。
这一年是三月上头,梨花似雪青柳如烟,那里的春天,完好地就这样展现开来了。
三月的河水泛着隐约的青碧色,风绕过两堤新生的花,红得刺眼张扬。
人们从附近或是更远的地方赶来,使这里变得喧闹。
这本是很美好的故事的开头,往往意味着一场美丽的邂逅。
而事实上,我们的故事终于有了它的女主人公,她是个年轻的姑娘,容色出尘,她有一头很好看的金色的长发,发尾的红色布带有时会在初生的日光里无声舞动,落下的是别人拾不起的铃音远荡。她有一双碧色的眼睛,如果你有幸撞见她望着你,你要当心别溺死在那一片无波的潭水里——只因这个姑娘,她是不爱人的。
……
场下的人一阵唏嘘,有人摇晃着手里的扇子抗议。
“这姑娘怎生是个不爱人的?那她如何能和男主人公有些故事?”
说书人的折子在手心里拍打,他微微一笑。
……
这个姑娘,是个很有身份的姑娘,她同我们所想象的所有风月故事中的姑娘们都不一样,她是个从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姑娘。
可当一个姑娘如果能清楚地意识到她要做些什么,她就不再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姑娘——被我们男主人公保护的柔弱的姑娘。
所以,这个姑娘到这秦淮以南的地界来,绝不是为了什么风月故事的开头,她是来做她想要做的事,她众多需要做的事其中一件。
这个故事到这里,也有了我们的男主人公。
男主人公是个青年人,但绝非我们印象中的白面书生。他从不计较科举之类的寒酸事情,因他是个习武的。
可仍需知道的是,这个男主人公,也是个有身份的。
……
场下的人合起了自己的折扇,摇摇头叹了一句:“两个有身份的人要在一起,罢,罢!你不必说我也能猜的到下文了。”
说书人晃了微凉茶水,肩上搭着白毛巾的人立刻上前换上温热的淡茶。
……
我们大家似乎都是认为两个有身份的人要投机,那必然是过程艰辛,但两个人根本没有所谓的初遇,因我们的男主人公,一开始就是爱着这个姑娘的。
……
“可你刚才不是说那个姑娘是不爱人的!”
场内有人叫嚷了一声。
……
是啊,我刚才说过的话不会忘记,那个姑娘是个不爱人的。所以这个故事,是不美好的。
春风吹得街上的行人藏不住笑意,人海汹涌处,万头攒动时,他们相遇了。
江南的青石板路弯弯曲曲,被牵着手的小孩子们最喜欢在崎岖的路上蹦蹦跳跳。
这个姑娘,就在那样有些隐约阴雨的天气里,遇上了她后来命定的良人。
她的良人有一头黑色的长发,在众多头发乌黑的百姓里,其实并不起眼,但她始终认得他头上的两根标志性的呆毛,这使得她在芸芸众生中一眼就瞧见了他。
……
“这怎么可能,她如果不在乎,怎么可能因为他回头?”又有人不合时宜地嚷嚷了一声。
……
她回头,是因为他们有些过节,这个男主人公因此爱上她,尽管她没有爱上他。
可是谁又知道她是不是想爱呢?她自己也不会知道。
在那样的一个阴雨天,微风燕子斜。她遇见他,又错过他,而他始终没有看见她。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是不是低落过,可她只是看了一眼,仅仅一眼而已,她回过头去了,她神色淡淡,好像没发生什么。尽管在很远很远的以后,连她都不曾想过的以后,这个她回望了一眼的人终于成功地走到她心里面。
……
“他们就这么错过了?这是什么破故事!”终于有人暴躁起来,将手里的扇子掷到地上,愤然离场。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也摇摇头离开,说书人的面前很快人影消瘦,却有一个孩子始终一动不动。
“你为什么不走呢,小朋友?”说书人矮下身来问他,他的胡子一抖一抖。
“因……因为我想问你为什么。那个姐姐明明是喜欢那个哥哥的,你不要骗我。”
说书人笑了起来,他摸了摸胡子。
“我从来不骗小孩子。那个姑娘不爱他,甚至可以说他们是敌人,之后他们中的一人必定要死去。”
“为什么!”故事就是故事,没有美好的结局很难吸引别人。
“因为生不逢时。我从来没有提起过,那个姑娘是个妖怪,可那个年轻人是个人类。在那样的时代里,妖怪和人类一生下来就带着彼此的罪过。”
可是小孩子抽泣起来:“你讲的故事和别的伯伯讲的故事一点也不一样,我再也不要听你的故事了。”
小孩子哭着去找母亲。
片刻前热闹的场地,一瞬间仅仅一人,一杯茶而已。
说书人还是摇摇头,去取他的茶杯。
茶水已经凉透,几片茶叶打着旋,远处一盏灯火摇摆不定。
其实这本不是故事,是确确实实发生过的。那个年轻人等了姑娘五十年,这个姑娘又等了他六百年,可是他们最后还是等到了。
这不是故事,因为每个在生活这滩苦水里挣扎过的人,都不听所谓的故事。
所以正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关于这篇的一些后续:很久以来,我在夜里一直无法避免做一个梦,梦里是杏花烟雨朦胧,墨色低垂的屋檐,和姑娘的一把泛黄的油纸伞,那个姑娘在一个阴雨天遇到了她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后来我想要写这样一个故事,因为月红曾经有过千千万次的相遇,也有千千万次错过,那些错过没能成长为故事,但它们存在着。
……
这篇里刻意提到秦淮,因为我突然想起孔尚任的《桃花扇》中一段:梨花似雪柳如烟,春在秦淮两岸边,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
那是一百多年前戏楼里人的腔调,如今无可避免地入我梦来。
……
现在我快要十六岁,但阅历尚浅薄,文采也不尽人意,无法将更深刻的故事呈现给大家,不过这本来也不是故事,是我们每个人的生活。
故事总是开头美好,结局感人,可生活不是。
所以我尝试讲小新没有明说的那一部分展现出来,因在那一个时代,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遗憾。
月红的故事很长,很长,我现在尽力填补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可等到我日后渐渐成熟,回首过来还是要怀念我作为少女时内心最纯真的幻想。
此刻,千言万语,绘不下一笔江河远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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